第A08版:月光城

秋树冬草

  潜水走过潜山县城段,又叫西河,西河是潜水那美丽的腰身。河水的漫长,并不影响她以这么优雅风情的步伐,进入县城居民的生活。
  西河有荒山野水的天宽地阔,但又没有了无人迹的寂寞。从西河大桥头下去,沿着河坝逆水往上或者顺水向下,都有开阔的视野。春有桃李杏,夏有柳荻竹。不管是自然生长,还是岸坝斫治后人工植养,一样四季繁复。春给你葱茏饱满的感觉,秋给你苍黄悠远的意境。最打眼的是河滩边的芦苇和巴茅。芦苇有集中的阵势,给西河一种动荡漂泊感。但巴茅东一丛,西一片,很潦草,很散漫,它们一丛丛高过头顶。即使长在河坝水泥石缝里,也格外张扬霸气。它们俯视着河水,让你不可小觑它们的存在。在草木面前,河水甘居于下,甘居于配角。而最终,草木都只是配角。
  配角的戏份往往最多。春夏时的树木们基本就一个姿态。都是一身永不褪色的绿衣,一派丽日清风,雨水婆娑。但当叶落枝横,萧瑟满天的时候,它们就凸显了各自的风骨和气韵。我尤其喜欢看秋冬的树,它们一棵树就有一种站立的样子,傲立于风中,或伟岸,或疏朗,或崛骜,或沧桑,或婷秀。那一棵枝叶满密的红枫,也就三四米高,极夺人眼球。那不是一般的红,红得令人心颤,稍远望去,像一团火,似万千火热在它胸廓中耀动幻变,仿佛燃化了生命的真元。一阵风来,忽然就有了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之豪迈苍凉。枫树如此热烈的生息终将于哪一刻归安?草木的生命往往是短暂的,令人疼惜。但世间没有不朽,所有的来去都是可以理解的。没有老去的苍凉就没有盛开的鲜活,正因为生命如此,才使我们懂得世间这般美好而短暂,懂得珍惜。
  潜河像植物演变的道场。太阳微笑着,看着它的亲人,草木们,给我演示生命象征的端倪。
  “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……”山映斜阳天接水,深秋,以至入冬了,西河的芦苇、巴茅顶着一头头白发,脚踩沙滩,迎着风的方向,静静肃立。若你没有看出它们的落败和寂寥,就发现,它们在等待,等一阵风,或一场雪。仿佛号角一响,就要摇橹起航,向那凛冽深寒浩荡而去。不禁想,去年的荒草,都去了哪里?只有季节的手,才能调控草木的来路和归期。有根,就有归来的方向。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。芦苇是我们的榜样。人,出生在一片泥土之上,不管是故园万里,还是原地生长,只要用根抓紧土地,身后,就有那岁月之河,冉冉流淌。
  秋末冬初,风用刀子说话。西河边有些植物却不怕刀子。花圃中天竺细小的枝柯还劲抖抖地扛着紫褐的叶片,枝叶中结果,大小如豌豆,一串红过一串。小小的木本结出这么多果子,还这么坚硬。一查,天竺子,又名南天竺,秋天结子,美胜红豆。因此在民间有喜庆、多子多福的象征意义。我贪心,折一把带回家,插于小瓶里看,却觉得完全没有了生生灼人的热烈气象。正好似那不期而遇的艳遇,若认真了,靠近了,就发现不是个好把玩的尤物。谁说秋后的西河只有枝横萧瑟,走在这深秋的岸边,你不仅会爱上它坦荡的骨感,更有许多惊喜。那些意味,总在秋后,水边,花前,让你迷惑,去猜,去品。
  如果要我在西河上选一样最喜欢的东西,不是花木,也不是水,是草,应该说草地。密实,谦卑,让黄土披绿,让斜坡稳妥。无需修饰,却又修饰了一切。如果乘着航拍的镜头走,那斜斜的大坝上最好看,最好用笔描画的是草,它们像五彩春衣的绿边,亲和,又廉价。时值冬至了,西河滩,水瘦,风不寒。草地毛毛的,给人踏实温暖的感觉。下午的太阳也钻进毛毛的云,散发出毛毛的暖,像妈妈的短大衣,搀扶她的胳膊,就有些暖从手臂传过来。妈妈是很少来西河的,对于已经八十二岁且有脑梗后遗症的老人来说,四五里路有些远,我只能偶尔在日光晴暖的周末下午,用车子载着她来走走。母亲从来没说想不想来,但我知道,有女儿陪着,哪儿都行。
  有谁说过,“阳光温柔,还需要你懂,生活可爱,也需要你宠。”西河总有那种需要你爱,又需要你懂的景致。“愿万物安详,无病无灾。”此刻的西河,正在散发着这样的信息。杨晓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