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14版:月光城·民间

那年的录取通知书


  中考之后,热浪一天天袭来,我家门前的老杏树上,知了很不耐烦地叫着,嗓门似乎一天比一天大。村子里的人不断地问我:你能上中专吗?初谙世事的我也明白,中考一旦有闪失,我将永远失去继续读书的机会,因为如果上不了中专,读高中的话,家里实在供不起,父亲早逝,母亲体弱,我有可能成为生产队里最年轻的劳力。
  忙完“双抢”,生产队开始组织劳力“送粮”(交公粮),这时距离中考结束差不多有二十来天了。一大早,我挑着稻谷,加入了“送粮”的队伍。到镇上粮站交完粮后,生产队长提议到公社打听一下我的中考成绩,大伙随即涌进了公社办公楼。“考得还不错,等着初选通知吧!”一位姓史的文教干事操着浓重的石牌方言,笑眯眯地说。“送粮”的大人们开始兴奋地谈论、感慨着。夹在人群里的我,心里像是蹦跶着一只兔子。
  初选是当时招录工作的第一次筛选,入围初选的考生能否被录取中专仍是个未知数,我的考试总分仅超出初选分数线十多分,我的心一直悬着。
  老杏树上的知了仍在不停地扯着嗓子,田野里刚栽插下的秧苗在太阳的炙烤下无精打采。按照初选要求,我参加完体检、志愿填报后,全家再次陷入了一场苦苦的等待。随后的日子,奶奶痴痴地逢人便问,希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;不知多少回,我傻傻地站在路边,巴望邮递员随着那清脆的自行车铃声,给我送来莫大的惊喜……
  暑假熬过了一大半,秋风才开始缓缓吹进小山冲,田野里的秧苗挺直了腰杆,田野里泛起了绿波。秋阳里,我家地里的南瓜也都成熟了,一个个圆滚滚的,有的躲在藤叶下,有的躺在地坝上。一连几天,姐姐和我用箩筐将摘下来的南瓜抬回家,那是我们全家秋季的一半口粮。摘完南瓜的当天下午,听人说这些天大队部里收到了不少信件。我的录取通知书会不会躺在里面?我越想越来劲,兴冲冲地一路小跑赶到了大队部,结果还是失望了。
  转眼迎来了秋季开学,十里八乡某某考生被大学或中专录取的消息不时传来,那些人即将启程上学了,我的心绷得更紧。这个秋天,我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。看着同班一些同学或弃学务农,或拜师学手艺,或重新背起书包进入复读的课堂,我陷入了迷茫。
  新学年开学已经十多天了,还是没等来属于我的那份惊喜。一天,吃完早饭,奶奶叫我上街去买盐。翻过一处山岭,再走两里路就到了街上。买了盐,我若无其事地往北街走走逛逛,然后拐进街道一巷口准备回家。咦,那不是镇上的邮电所吗?房子好像是新建的,门前至少有十级水泥台阶,听人说这里就是整个公社收发邮件的地方,还可以发电报。顺道去问问吧,说不定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呢。
  走进营业间,发现柜台前挤满了人,听着他们的话,才知道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是来查询通知书的。其中一位面庞黝黑、嗓音沙哑的中年人大声嚷着,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到现在还没踪影,他已经跑三趟了。“不要急,我来打开今天到的包裹”。被呼作汪所长的小伙子麻利地取出包裹里的一叠信件,然后扯开嗓门,一个个喊出中榜考生的名字及其被录取的学校,每喊一个,人群里都有一声爽朗的应答。突然,汪所长的嘴里蹦出了我的名字,那一瞬间,我愣住了!直到他喊第二遍,站在人群后面的我,才开始回应。
  那天是1979年9月12日。那年,我15岁。何新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