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3版:副刊

缸缸满,甏甏满

  儿时,老家院子里有一口水缸,里面的水一年四季满满的。后来,父母翻盖了新房,那口水缸便不知所踪。随着客居他乡的时间越来越久,水缸如同记忆中的炊烟一样,常常在心间袅袅升起,挥之不去。
  那口水缸是陶制缸,皮肤青黑青黑的,口径有一米多,我趴在缸沿上小手触不到底。奶奶说,水缸是分田到户时大集体分的,在当时抵两把锄头。由此可见,过去的水缸并不值钱,但对农人来说很有价值。奶奶从大集体回来后,在自家开了一间豆腐作坊。做豆腐离不开水,那口水缸便陪伴了奶奶数十年。记忆中,不管严寒酷暑,我每天都是听着舀子在水缸里打水声醒来的,同时还闻着暖暖的豆花香。
  我上小学一年级之前,村子还没通上自来水,全家的饮用水由父亲负责挑。每天傍晚,父亲从工厂下班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扁担,提上两只塑料水桶,到东河边挑水。东河边树木环绕,鸟语花香,有一座石拱桥架连两岸。东河边的水清澈见底,是全村饮用水的主要来源,路人若是口渴了,捧起来就喝。父亲挑水的技术非常娴熟,扁担在肩上晃晃悠悠的,满满两桶水从河边到水缸,滴水不漏。
  1998年,老家发大水,东河边的水变得浑浊不堪。污水溢出了河堤,漫上两岸的砖街石巷,人们蹚着水出行。那时,我家有余粮,不愁吃不饱肚子,但是吃上干净的水成为全家的难题。后来,母亲从一位远房老中医处得知,用明矾可以淀水。明矾在农村不是稀罕物,过年蒸馒头要在面粉里放一点,用来发膨;刚出生的小孩,防止胳肢窝、小脚丫燥湿,就用明矾涂上等等。父亲把水从东河边挑回来,倒进水缸里,母亲拿出家里纸包着的明矾,用手捏一小撮,洒到水缸里。第二天早上,当我起床打开缸盖时,发现里面满缸污水变得清澈透明。我又惊又喜,光着脚丫夺门而去,逢人便说:“我家的水干净了。”
  当时的水缸对农家来说,除了储水,作用还有很多。夏天农家没有电冰箱,中午吃剩的菜就用搪瓷碗装着,放进水缸里浮着,晚上再吃时就不会变质了。有时母亲从地里摘个西瓜,如果立即吃便显得温热,不能解暑,而洗干净扔到水缸里,过半小时再吃,又甜又凉,沁人心脾。特别是相亲时,女方到男方家第一件事,就是打开水缸盖看看。儿时的我不懂其中原因,就问奶奶。奶奶说,如果一户人家,水缸都不挑满,说明这家人懒惰,不会过日子,肯定不能将女儿嫁给这户人家。
  在那个年代,家里的水缸是不能空的,缸里有水才有生活的气息,日子才会过得安稳。让水缸保持满盈状态是一种朴实的生活态度,正如每年除夕,母亲都会把家里的缸缸甏甏都满上,便对我说:“缸缸满,甏甏满,天天满。”张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