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14版:月光城·专栏

惜花记

  我其实不喜欢郁金香,一朵花,单薄而且虚弱,盛开的时候,却像是将要败落,颜色倒是鲜艳,却又太艳了,让人感觉像是假的。可是,当街边那一株榆树下开满了艳黄、大红的郁金香时,我还是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那张被婶婶烧掉的油纸画。
  那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,树木高大,树下五颜六色的郁金香欲张还闭,一条小路,曲曲折折不知道要通往哪里。并没有阳光,没有什么人从那小路上走。这样一张画,在一个下午,和其他揉皱了的油纸画被婶婶攥在了一起,她把它们带到门前的椿树下,一把火烧了精光。火焰跳跃着,一股难闻的味道从火堆上四处散开。
  我至今也没有弄清楚她烧掉那些画的原因,但是我记住了那树下开满的繁盛花朵。在很久以后,我才知道,它们就叫郁金香。再一个很久以后,我才在西安的一个公园里看见了它们即将残落的真颜。
  那已经是春天的尾声了,园中的洋槐花繁盛,樱桃微红,可是那些树下的郁金香一片凋零,偶尔还有几颗小花,还有几朵没有在最繁华的时刻绽放,但是仍有很多人在花丛中拍照,微笑。有一些花瓣已经完全凋落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。路边绿丛中白牡丹若隐若现,它的花期也已过去,若隐若现的也是叶底下未得适宜风凉水便的骨朵。
  没有人再去照管它们了,任由人们在花丛中穿来穿去,任由人们采摘那为数不多的花朵。是的,花期已经过去,剩余的那些,随便人们怎么处置吧。
  就像一件新衣服,初穿的时候,左珍右爱的,坐在椅子上要先擦一擦椅子,趴上桌子前要先抹一抹桌子,和人一起出门,总要前观后看,东张西望,生怕弄脏了,生怕有什么闪失。一次这样,两次这样,可到了第三次,就再没有这么多讲究了,或是不想,或是遗忘,对待它的态度,仿佛它从来没有新过。
  又好像一个迟暮的美人,从前的荣光已经不再,没有人再捧着你,护着你,这迟暮的时光,由你自生自灭去吧。可是你还要笑,这笑里强颜几分,真心几分,你自己恐怕也不能分得清楚,没有人同行,可是还有剩下的时光要走啊。
  有感慨的总是我,也许花们不这么想。一个春天过去,还有另一个春天到来,一朵花落了,还有另一朵要开。只是来年,花开花谢,看花的是你,还是他呢?
  唉,这哪里是惜花爱花,分明是借着花落伤一回年华似水,佳期如梦,再没有重来的机会。就像那一年的春日,桃花和人面互相映衬,美好的心事都在春风中,到如今春风中只剩下从前的花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