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3版:副刊

亲 戚

●疏泽民
  远远地,就听到四爷家门口传来孩子的说笑声。
  两个孩子,一高一矮,一胖一瘦。高而胖的,十三四岁的样子,肤色白净;矮而瘦的,约莫七八岁,肤色有点黑,玩得正欢。
  四爷站在门前的桂花树下,朝两个孩子乐呵呵地笑。见我走过来,朗朗地打招呼:华子,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?快进来坐坐。
  本来就想去四爷家坐坐,四爷这一喊,让我的脚步顺理成章。四爷是村小学语文老师,在家里排行第四,姓叶,人们喊他“四叶”,后来喊着喊着就喊成“四爷”。四爷是我的启蒙老师,教了我小学五年的语文,退休后住在山村老家,在自留地里种点小菜,在山上栽点柑桔板栗,日子过得平淡而知足。
  这个长假,回到故乡,看望寡居乡下的母亲。与多年前相比,这座十几户人口的山村大多数大门紧锁,苔藓已爬上门前石阶。不少户举家外出,田地流转给种田大户,庄子里没有人欢牛哞,没有鸡犬相闻,只有一声声鸟鸣和滑过枝头的“沙沙”风声,放大了山村的幽静。
  吃过午饭,我捧着茶杯,出门转转,一转就转到了坐落在山坡上的四爷家。
  四爷显得很高兴,脸上的皱纹里,全是笑意,仿佛多年没有启封过的话匣子打开了,一肚子话竹筒倒金豆般往外撒。都是校园里的往事,有时我是主角,有时四爷是主角,听起来都是那么鲜活有趣。四奶奶也乐得两眼眯成缝,一个劲地将煮熟的板栗、剥好的桔子往我手里塞。
  听到笑声,门口的两个孩子跑进来,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喝。见桌有炒板栗,抓一把揣进口袋里,再剥几瓣桔子,塞进嘴里。大约觉得桔子酸,吐在地上,伸了伸舌头。四奶奶刚喊了声“小祖宗”,俩孩子一前一后地跑出去,拿着苍蝇拍在空中乱划,四处扑蜻蜓。
  扑蜻蜓的孩子很像小时候的自己。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三十多年前的影像。
  大约是玩饿了,胖子领着瘦子再次跑进屋,拉开食品柜抽屉,打开碗厨门,到处找吃的。
  四爷从里屋拎出一袋面包,拆了塑封,拿给俩孩子。
  胖子不推辞,拿起来就咬,腮帮子撑得鼓鼓的。瘦子先是不好意思,见胖子嚼得香香的,便伸手接了。
  吃了两块面包,胖子噎得翻白眼,找四奶奶要可乐、奶茶。四奶奶在屋子里搜索一番,最后从冰箱里拿出两盒牛奶,眼含笑意地递过去:“小祖宗,这是端午节我家孙子留下的,快拿去,慢慢喝。”
  不客套,不拘束。看样子,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四爷家的常客。
  “他们是你亲戚家的孩子?”我问四爷。四爷呵呵一笑:“什么亲戚呀,我根本不认识。今天他们第一次到我家来。”
  我愣住了,感到十分意外:第一次到陌生人家,这俩孩子竟反客为主,这是谁家的孩子呢?
  “谁家的孩子并不重要,能到我家来,我就感到很开心了。”四爷的脸上,全是满足的笑容。
  四爷感到开心,而我却感到很纳闷:“既然不认识,为什么对俩孩子那么好,像亲孙子一样任其折腾?”
  四爷大笑:“哈哈,折腾好啊,折腾能增加人气呢。你看这十几户人家的庄子,一天到晚只有两三个人影,心里憋得慌呀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