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5版:副刊

高考这一年的那些事儿

  我自幼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,初中后,每遇暑期,奶奶就会让我回南陵父母那里度过。
  1977年8月中旬的一天,父亲接到三叔打来的电话,随即安排我次日返回了安庆。三叔、五叔、小叔和我一起围坐桌前,手里传阅着一份手抄件。内容是涉及恢复高考问题的内部讲话。三叔那时在安庆市教师进修中心教研室任职,消息自然灵通一些。这一晚我们都很兴奋,叔叔们有过备考经历,认为我该早做准备,还帮我列了个初步计划。随后,远在铜陵的四叔也赶了回来,一时间,我们家每天必谈学习备考相关话题,而这一氛围竟持续了一整年。
  奶奶也是大家族里走出来的,一对小脚,读过四年私塾,深知这次机会对儿孙们的特殊意义,这一年里,奶奶从不因家务琐事打扰过我们。
  三叔四叔为“文革”前大学生,五叔和小叔也都是老三届,五叔还备考过1966年高考。他们合力为我构筑了强大后援,也期望在我这里找回本应属于他们自己的大学梦。
  我们家几乎拥有学习备考的一切有利条件:四叔(1966届北师大毕业)辅导物理;三叔(1967届安大毕业)辅导语文历史;小叔高中数学强项;五叔细心补漏。同时,稀缺教辅材料和练习试卷,因有安庆和铜陵两个市级教研室渠道,能够及时获取。更有五叔小叔在一个屋檐下,共同做题讨论,遇有学习难点问题基本不过夜。在当时,恐怕很少有人家能够做到这点了。
  1977年9月开学伊始,学校宣布应对恢复高考的调整安排。原六个班调整为理三文二,我在理科一班。分班后不久,安庆地区举行了一次8县1市高中在校生7门课程(语文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政治、历史、地理)的综合摸底统考,我有幸进入千分之二名次,获得以在校生身份参加1977年高考的资格。
  由于基础弱,知识点残缺,高三新课程还在进行,这也让我一下子陷入仓促应考的被动境地。考前约一个月,我就离开课堂回家备考。那时,争议已久的关于老三届带薪报考政策落地,五叔小叔,还有未过门的五婶也就顺理成章地加入1977年高考阵营。备考期间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,那时我们重视数理化,对语文、政治用功甚少。三叔看我们许久不关注作文,有点急了。他就给出了个作文题,让我们几个人按考试时间要求现场作答,他在一旁充当监考。我们几个都想落笔出彩,反到没了思路;倒是五婶没那么多想法,刷刷几下,准时交了卷。我们三个从此在三叔那落下个多年笑柄。备考最紧张时,小叔晚11点下了中班,还要看书至凌晨。因天气冷,我也常常和衣而眠,这种状况好像持续一月有余。两个叔叔有搏命的味道,我因在校生身份,心倒安稳。
  当时安徽省本科录取线划分为三条:上山下乡知青录取线180分;老三届带薪考生录取线260分;在校生考生达到260分,直入北大、清华和中科大,未达线者以“不拔青苗”为由返校。最终成绩下来,小叔过280分,圆了大学梦;五叔250分过点,未能上线,随后,1978年改考文科,也圆了梦。我考了246分,未提前实现拔青苗目标。
  1978年春节刚过,全国中学数学竞赛开幕,我参加了安庆市和安徽省两级预选赛。当时有个说法,进入全国赛获奖可免试上大学。在市级选拔赛中,我获得了一等奖,并入选省级参赛资格。那时,我们二中的周小古、王翎、谢明杰和我,心气都很高,从三月到四月,我们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数学竞赛上,压根没把正常高考放眼里。然而,我在省级选拔赛中失手,只进入前70名,获登报表扬奖。唯周小古列29名,他随后荣获全国大赛第九名,免试进了中科大。
  此后,我回班级转入正常应考。应对1978年高考本应是件轻松的事,孰料语文出了问题。1977年安徽卷只考一篇作文,导致语文老师因最后两月全力押宝作文写作,而此前语文知识方面的备考我因竞赛而错过。直到文科考完数学卷,才发现与理科同卷,最后两题文科不用作答。这才感觉大事不好。虽然临时抱佛脚,语文才得61分,最后总分不过400,又一次失约中科大。
  那个年代,很多人填报志愿是很盲目的。而我因叔叔们多有大学经历,所以给我设定的框框就比较多。根据我的成绩,更考虑专业去向,学校锁定不出华东区,报考专业时,回避农林水气矿、回避潜在涉军工领域、回避涉个人从业责任风险性过强的专业。当我们看到城市规划专业志愿时,主观认为这是个新兴行业,城市要大发展,城市建设要规划人才,只有大城市才更需要规划支持等等。当时同济,南工(后来的东南大学)和南大招收城市规划。因我无绘画基础,所以选报了南京大学城市规划专业。后来去南大报到,才知道这个专业设在地理系。多年后,我还总以误入南大地理系自嘲之。
  高考这一年,锡麟街29号院,我们这一家,在付出中品味到了成功和收获的喜悦。
  这一年,奶奶也是最开心的,在她的坚持和见证下,我们家前后一年时间内走出三个大学生,奶奶也印证了她常挂嘴边的那句“财是死宝,人是活宝”的格言。奶奶1979年冬病逝,享年73岁。我写下这段记忆,也是对奶奶的永久怀念。陈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