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13版:月光城·读书

笔记与杂学

  笔记,是指古代的文人笔记。笔记,有三个特点:一是繁多,从汉魏到明清,可谓浩如烟海;二是内容博杂,谈狐说鬼、志怪传奇,诠释经史、典章制度,书画题跋、碑帖考证,诗词歌赋、文人掌故,草木虫鱼、珍馐美食,等等,不一而足,而且,常常是一部笔记书中,以某一类题材为主,各种其它题材内容,混杂其中;三是笔记向来不被看作文史正统,故而,有“杂学”之称。
  笔记,虽然浩如烟海,内容博杂,但总还是有个侧重点的。比如,一部笔记,常常就是以某一个方面为侧重点,然后,再兼及其它。而具体到某一个朝代,叶灵凤先生,曾从时代的角度,作了个大体归类,他说:“大抵宋朝人的笔记,以记载掌故旧闻见长;明朝人多偏重于史料制度,清朝人的以记载异闻奇事的最多。”
  那么,读笔记,有什么好处呢?一可助资谈,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;二可以之博闻,增长见识;三可为学人提供一些研究资料。
  如果你不是一名学人,只是为“娱乐”而读书,那么,笔记的一个最基本的作用,就是“助人谈资,博人以识”。你读得多了,知道的就多,跟朋友在一起谈天,即“有的谈,有话说”;浸淫其中,时日已久,或许,你的见识,也许就会跟着增长了。
  但是,若然只是作此认识,那就未免小看了笔记了。笔记繁多,浩如烟海;内容,又“博杂”,所以,里面就存有了取之不尽的文化财富,只要经过一番搜剔爬梳、去伪存真,去粗取精,即可作为学问研究的重要参考。
  比如,笔记中记载的那些博物知识、文人题跋、掌故旧闻、民俗风情、野史资料等等。
  为什么笔记会有“辗转抄袭”的现象?其实,更多的并非是原文抄录,而是在原文的基础上,进一步加工、拓展、引申,辨伪存真,为己所用,所以说,从一定角度上来说,这实际上也是古人对笔记资料的一种应用。事实上,历史上许多文人著作,正是在参考笔记的基础上写成的。
  而且,笔记多为个人撰写,一些笔记,就是作者的亲身经历、见闻,因此,所记内容,就具有了可靠的史料价值。所以,从事历史、文化研究的学人,就常常参考历史上的文人笔记。据说,萧一山的《清代通史》,就大量引用了清人·董含的《三冈识略》一书的笔记内容。读语言学家杨树达的《积微翁回忆录》,你会发现,纵然是语言学研究,杨树达先生也常常参考古代文人笔记中的内容。
  在写作上,现当代文人,也大多喜欢引用或者化用笔记内容,如鲁迅、周作人、台静农(谈艺文)、郑振铎、郑逸梅等。而对笔记的使用,最为频繁也最为成功的,就是周作人。
  周作人曾在《我的杂学》一文中,径直把“笔记”,作为他的“杂学”的一个组成部分;他不仅在文章中,频繁使用笔记内容,其《书房一角》一书,简直就是阅读笔记的文章集成。对于笔记,周作人也多有高论,他对笔记,给出了自己的分类,他说:“普通笔记的内容总不出这几类:其一是卫道,无论谈道学或果报。其二是谈掌故,自朝政科名以至大官逸事。其三是谈艺,诗话与志异文均属之。其四是说自己的话。”
  这四类之中,他最喜欢的是第四类,他认为第四类:“四者之中这末一类最少最难得,他无论谈什么或谈得错不错,总有自己的见识与趣味,值得听他说一遍,与别三家的人云亦云迥不相同。”
  而“见识与趣味”,也成为了周作人对笔记取舍的一个重要标准。更明确的表述,就是:“要在文词可观之外再加思想宽大,见识明达,趣味渊雅,懂得人情物理,对于人生与自然能巨细都谈,虫鱼之微小,谣俗之琐屑,与生死大事同样的看待,却又当作家常话的说给大家听,庶乎其可矣。”
  周作人的这番话,虽属一得之见,但却是很有见地的,这也是笔记之所以构成“学”的重要所在——虽属“杂学”,但杂得有味,杂得有益。三木斋